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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五白情活动】魔女by椛间月

本文作者 @椛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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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幻pa,不老魔女五条悟和他的小兔子

| 普通的甜甜糖

 

 

不老魔女五条悟在水晶森林捡到了一只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躺在灌木丛里,一身黑衣被血染得鲜红,他裹在黑袍里,黑发如瀑,浑身上下犹如一座暴雨中的孤礁。又长又直的兔耳缩成圆滚滚的球,控制不住地从发尖露出点红色的边缘,细看全是血,瞧着心惊肉跳。

五条悟背着手围着他打量了一圈,只思考片刻,便把他背在身上带回自己的树屋。

他救他,不因为兔快死了,活了数万年的魔女对生命毫无尊敬;更不因为心存恻隐,被誉为“镰刀”的五条悟上辈子都没这种东西,他救他纯粹因为无聊,一个人在森林里住了快一百年,森林毫无生气,阴沉如一座死城,植物动物对他避如蛇蝎,魔药做到黄铜坩埚换了数十个,还没到搬家的期限,他无聊得都快要长草。

这时候,一只不明来历、浑身是伤的兔子出现在他的水晶森林,那可是天大的幸运。

他把兔子拖进屋,施了个简单的治愈魔法,吊住他的性命后往床上一扔,魔女伸出手,一排玻璃瓶自魔药架上飞起,五彩斑斓的液体在瓶中晃动,为即将送入试验品口中而感到兴奋。

毒药与良药混进瓶内,摇晃着冒出咕嘟咕嘟的气泡,树屋外藤蔓摇晃,阳光洒进窗棂。

魔女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小妖,半晌他低垂下眼帘,发出一声愉快的低笑。

“快三百年了,你是第一个活人。”

 

 

那小兔子生命力顽强,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便悠悠醒转,不知道那乱七八糟的魔药哪瓶起了作用。五条悟原本撑在椅上假寐,稍有动静便迅速惊醒,身边突然一道目光射来,强烈得他难以忽视,那目光绵长深邃,犹如月溅深潭,碎成几瓣后仍重影深深。

他转头望去,对上一双如花般艳丽的紫瞳。

那瞳仁极圆,瞳色紫的发黑,眼周是仿若远黛的烟紫,如梦似幻。五条悟一生见过无数美人的妙目,哪怕他自己亦勉强算是美人,却从未见过一双如此惊艳的瞳,原因无他,那眼色如海如江,寓意太深,深得瞳仁要生生碎裂,碎成万点烟波。

小兔子不躲不闪地望他,眼睛瞪得滚圆。他是模样极好的少年人,不超过十七岁的模样,黑发秀云般从头顶垂到肩膀,眼角狭长,鼻梁高耸。他那眼简直不似少年的青涩,直露出一声稚嫩又成熟的复杂气质来。

五条悟被他看愣了,半晌才掐了自己一把。“你醒了?”他故意摆出年长者的威严来,殊不知那股威严不正经极了,“这里荒僻,你怎么会浑身是血地晕倒在水晶森林外?若不是我救了你,你早死了。”

他把“救”字咬得极重。那少年听了,用力眨了眨眼睛,立刻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抱住他的腰。五条悟罕见的懵逼中,兔子少年狠狠地抱住他,大声说道:

“谢谢你救了我!我做牛做马都会报答你的!”

“……”

魔女眨了眨眼,迟钝地感受到那双手臂几乎把自己勒死在臂弯里,虽然结果和他想象的一致,但是过程显然不太对劲。魔女略一动,竟然挣脱不开他的手,五条悟刚要施法,对方突然又松开来。

“对不起,死而复活太激动了。”少年乖巧地做回床上,他的脸上变成一种成熟稳重的姿态,对五条悟端正地鞠了一躬,“让我重新说一遍:谢谢您救了我,尊敬的魔女阁下,我叫夏油杰,请收留我,让我竭尽所能地报答您吧!”

一根手指抬起了他的下巴,他抬起眼,对上魔女那双清湛的蓝瞳,无论海天均比不上那瞳孔的颜色,夏油杰下意识屏住呼吸,几乎贪婪地望着他,听见他说,“跟着我?报答我?你能干什么呢小朋友?”

几乎一模一样的问句。

夏油杰的心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刀一刀地割碎了,他却全然地快乐,快乐到疯魔。

他轻声地回答:“什么都会,采集药材,寻找食物,做饭,打扫家务,试验魔法,培育植物,只要您需要我,”他看着魔女,“我什么都愿意做。”

下颌上的那根手指慢慢放松了桎梏,眼前的魔女戴着古怪的尖帽,细碎的银色长发从魔法袍的领子里流下来,他裹着藏青色衣袍,年轻美丽的脸庞藏着魔法的秘密、森林的秘密、时间的秘密。

“夏油杰、杰。你知道我是谁吗?”他意味深长地说,“我杀过人,屠过城,我手下的亡魂不计其数,你不怕吗,我可是……镰刀。”

三百年前那场魔法天灾中,人类教会意图除魔。被围剿的魔女双指并拢,以魔力化镰从半空劈下,那磅礴的蓝色如海洋吞噬城池,刹那间血流成河。数百万人类陨灭于他惊天一指,长发的魔女漂浮在半空,注视着万物焚寂,蓝眸如水清澈。

他如立于城墙之上的魔鬼,天空之上的神明,天下天下唯我独尊,那双眼无悲无喜,亦无半分仁慈。

从此人类称其为,“镰刀”。

“我不怕。”夏油杰定定地望他,“我也屠过城。”

他的紫瞳清亮有神,仿佛在五条悟心上狠狠划了一刀,一股似曾相识的冲动涌上喉头,他瞪了那少年一眼,挑衅般嘟起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不管怎么说,夏油杰还是在不死魔女五条悟家里住下了。

他家建在树上,是座藤蔓编织的精致树屋,出自遥远的山谷魔女家入硝子之手,五条悟和她三百年前做过朋友,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分道扬镳,再也没见过家入硝子。他对三百年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好像被人类围剿,好像死了,好像没死,好像被人一步步背着背到了水晶森林,再然后就被家入硝子逮到了树屋上,让他好好地等到搬家期限的到来。

魔女在每个下脚的地方都设置了魔法禁制,需要住满一定年份才能解除,因此魔女们对于住址相当慎重,像五条悟这种随随便便找个地方睡的魔女凤毛麟角,不,应该说他是唯一。

这片森林是死的,不知多少年前便被神抽空了生命力,没有春夏秋冬,只有一片黑乎乎的浓阴,树枝交错,天空碧蓝如洗,天穹下阳光照射此地,只有日复一日死亡沉沉的灰烬,动植物销声匿迹。

他活了五百岁,见过无数生死,却还像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性子乖张骄纵,人越来越疯。夏油杰入户后,魔力极强的不老魔女更是懒到极点,成天掰着手指头瞎指挥,能让夏油杰动手的他绝不插手,一个星期之后夏油杰接手了魔女树屋内除了他必须亲力亲为的所有事,同时对五条悟的生活习性知之甚透,魔女往沙发上一躺,他就知道要递蜂蜜茶。

他仿佛和五条悟之间有种难以忽视的熟稔,一种陌生人不可能具备的谙熟,转过眼和五条悟对视时后者总恍惚看到另一个人,那眼里藏了不为人知的一辈子。

“我是不是以前见过杰?感觉好熟悉,杰绝对认识我吧!才不会怕我。”五条悟倒坐在藤椅上,两条腿大刺刺地分开勾住椅子,他没穿长裤,外袍下是两条又光又直的腿,白生生的颜色。

夏油杰正在搅拌一锅看不出颜色的魔药,闻言轻声笑了笑:

“没有。”

“诶真的吗我不信。”五条悟在椅子上晃来晃去,那两条腿也晃来晃去,“你骗我,”他的声音笃定,“若非你见过我,你为什么要抱我?我打听过了!哪怕妖精的礼仪中也不存在对救命恩人的拥抱!”

他说着转到夏油杰眼皮底下,用小腿踢了踢夏油杰的膝盖,“杰不会是一见钟情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要多看人类的小说,全都是骗人的。”夏油杰警告他。

“才不呢,”五条悟任性地说,变魔术似的 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粉红色的小本子,“你看这个前世今生的故事,上辈子相爱的两个人最终分开了,死去的新娘子来生变成一只鸟,一生一世陪在终生未娶的新郎身边,只为他一个人唱歌。虽然魔女摸不到死亡,但是真的很感人啊。”

他捧起脸说道,蓝晶晶的眸子盯着夏油杰,“我要是死了,杰会来找我吗?”

那两条腿夏油杰要看不下去了,整个耳朵都在冒火。他以最快速度加入欧拉草美人鱼的眼泪和蛋白虫汁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魔药药材然后搅拌一通,直接灭掉了蓝色的火焰。夏油杰脱下从人类小镇买来的猫咪围裙盖到五条悟腿上,然后把魔女从椅子上抱起来,往药材种植室走去。

五条悟不动,甚至非常不要脸地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前几天他炸了坩埚受了点小伤,从此便嚷嚷着要夏油杰服侍他。小兔子争不过任性的魔女,从此每天抱着他上楼下楼,眼见数天过去,伤筋动骨都要痊愈了,五条悟还硬抓着他不放。

他绵密的呼吸吐在夏油杰的脖子上,像一圈圈吐出的烟雾,魔女的长发拂过他的手背,那年轻的、令世人畏惧的青年低垂眼帘,莹白的睫毛宛如散落在水晶森林上空的星辰,碎碎的亮。

“你再抓我头发我就把你扔下去。”夏油杰威胁他,他以前是真把他扔出窗外过,因为五条悟曾打算在睡梦中给夏油杰灌自制魔药,惊醒的夏油杰抵死挣扎,不仅成功反杀五条悟,把满满一瓶倒进垃圾桶,还恼怒地将动手动脚的魔女抛尸森林,往他常做的沙发上洒满图钉。

五条悟不情不愿地收手,小兔子平时把耳朵收得好好的,乖巧地拿着扫把给他扫地,长长的黑发扎成一束长长的马尾,在脑后秋千般荡来荡去,他总瞧着很心痒。

他不开心了,不开心就要闹,“杰凶我,你是不是不讨厌我,我明明救了你你还要把我扔出窗户、烧我的房子,在魔药里下毒,”他大声地抱怨,“你都不愿意抱我!”

夏油杰无语:“我没有。”

他试图转移话题:“你养的永生花开了,还有那只总乱叫的长鸣鸟也快要成熟,不久你总心心念念的长生魔药就能做好。”

提到魔药五条悟总算不乱动了,他的眼睛刷的亮了,对夏油杰眨了眨:“还有一块黑魔法的玻璃片、独角兽一生中最后一根尖角,我的材料就收集完成了。”

夏油杰点点头,五条悟这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将永生魔药视为他收藏中无足轻重的一缕,殊不知外面的凡人为此争破脑袋,为这时间的垂怜恨不得抛弃一切。他总是如此,轻描淡写,伸手可摘星辰,不死魔女,被上苍偏爱的生灵,拥有这世人艳羡的一切。

于是世人嫉妒他,嫉妒到要把他抽筋拔骨。

 

“杰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五条悟在他怀里动了下手臂,勾住对方的脖子。他们正在树屋的旋转楼梯上行走,周围迷幻的魔法玻璃宛如流动的波浪,泛出水晶般变幻的斑斓,那玻璃映出他们相拥的影子,五条悟陡觉似曾相识,“我要是死了,杰会像蝴蝶来找我吗?”

夏油杰动了动耳朵,露出一对长耳兔的雪白,“我可是兔子。”他说道,“你要是死了,上至苍生之顶,下至冥府之河,这世上雪山谷地,高山大海,我都会一寸寸把你挖出来。”

“哇,太好了。”五条悟笑弯了眼,“我遇见杰真的是很幸运呢。”

不。夏油杰默默地想,我才是。

我遇见你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夏油杰晚上时做了梦,梦到很久很久以前,他还不是只兔子的时候,只是个懵懂无知的人类少年,误入森林到处乱走,忽然被一阵浆果雨打中了身子,溅了满头红彤彤的汁液,他恼怒又害怕地到处张望,忽而听见头顶传来一阵放肆的笑声。

他抬眼,望见高坐在枝丫上的魔女,年轻的魔女一头银发,蓝瞳如海,满身阳光地含笑望他。那一眼度过万水千山,如一箭射入夏油杰心尖,一箭刺穿山河锦绣。从此他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全是那人清凌凌的瞳孔。

他半敞着衣襟,脖颈流丽的曲线如天鹅伸向天空的秀颈,银发熠熠闪光,宛如流水覆盖少年时代魔女黑的发紫的长袍,那年枝丫秀美,恶作剧后他坐在树上朝他微笑,一笑顾盼生辉,只此一眼,夏油杰再也难忘。

他爱上了那如烟火般缥缈的魔女,放纵自己本该奔向前程的一颗心。

他十六岁,人类之子,教会铁蹄踏过,村落毁灭,背负父母的嘱托投奔远在他国的故交。他背着一身伤痕和干瘪的背囊,在尚未凋零的水晶森林遇见年少的魔女,那一年森林里绿树成荫,雀鸟啁啾,并非日后死气沉沉的模样。魔女笑够了,从树上跳下来,对伤痕累累的他伸出手。

““跟着我?人类?你能干什么呢小朋友?””

那手并不白皙柔软,而是属于少年的结实纤细,指尖有魔法留下的茧子。而夏油杰把手放上去,郑重地像交付了自己的一生。

 

人类与魔法生物的战争不休,外面战火连天,他跟五条悟在水晶森林住了三年。这三年间尚且年轻的不老魔女带着他走遍水晶森林的每一处角落,他时而乖戾,时而冷酷,更多时候骄纵又任性,他是自然土地孕育的生灵,身上带着天空的神性与大地的沉稳,五条悟看似随心所欲,实则因为值得他认真地太少,那年青涩的人类少年是其中之一。他揽着他的肩膀,黑色长袍沙沙地扫过地面,蓝眸注视着紫瞳,五条悟手把手教他识别有毒植物和魔药药材,识别每一种动物、灵物。他带他站在巨鹰的脊背,在高空中俯视整片森林,滚滚的苍绿于魔女蓝瞳中凝固出永恒的翡翠,他们并肩而立,少年那时只到他的侧脸,转过头时吻到他的脸颊。

五条悟回吻他,回吻这个人类少年。他们之间隔着数百年光阴,隔着魔法与时间,隔着人类与魔法生物的纠葛仇怨,隔着血与火,最终化作一个温柔缠绵的吻。

“现在是夏天,冬天时水晶森林会下雪,等到冬天,我带你去看雪,杰。”

“好。”

而那年隆冬未至,倏忽一切分崩离析。

教会对魔物的围剿持续了数年,直到将他们逼退人类的土地。教皇权威所指,无一尸横遍野,不老不死的魔女自传说中显现,人类群情激愤,将剑与矛对准与世无争的种族,贪婪与侵略浓缩在两丸拇指大小的瞳仁。

除去魔物,还我家园。

冠冕堂皇的口号下是教会与鈤增长的野心,最终盯准那世人趋之若鹜的长生。不死魔女离群索居,实力强劲,常年与世无争,而那些污秽蒙蔽了人类的眼睛,最终成长为刺向心脏的一支羽箭。

上苍的惩戒以魔女的镰刀降世,沉痛目光凝望自己的造物,而那些造物早已利欲昏心,看不清神明设下的重重迷雾。

魔女屠城后,城墙之上,那支索命的箭从教皇手中射出,它穿过鲜血染红的土地,穿过断壁残垣,穿过城池中涌入的人群和震天的欢呼,一箭从蝴蝶骨入,自喉咙射出,刺穿了魔女的心脏。

一汪热血喷涌而出,不老不死的魔女从城墙坠落,宛如断翅的鸟。

那一抹红刺痛了夏油杰的眼睛。

一瞬间之内,他的心脏嗡鸣作响,一肚肺腑震颤,一身骨头尽碎。他呆滞地望着那具身体坠地的方向,望着冲上去蜂拥的愚民,教皇坐在高头大马上得意俯视大地,魔女的鲜血从屋顶上滴落。

非我族类……故而人人诛之。

少年的人类站在他的族民中,旁边声震林木,他的耳朵万籁俱寂,第一次感到与他们格格不入。他目眦欲裂,却说不出一个字,那双颤抖的手捂住胸口,忽而往里面狠狠一掏,抓住自己鲜血淋漓的心脏。

他举起心脏,无视周边人类惶恐的脸色,做出和魔女一模一样的动作。

“伟大的死亡与生命之神,伟大的阿耶苏拉魔鬼,我愿做您今生的信徒、来生的恶犬、冥河之滨摆渡的撑船人,我愿献出我一生碌碌的灵魂,一颗所求不得的心脏,我愿永生永世为您驱使,为您囚禁,以换取您赐福世人。”

他凝视四周,教皇的目光正在此刻转来,对上他一颗血泪溅起的紫瞳。

那紫色染血后绝艳如火,烧尽宛若地狱的人间。

“赐福他们血与火、泪与骨,以杀戮毁灭杀戮,我要他们顷刻覆灭,这一生不得善终。我要我的爱人死而复生,从此再也看不见这世间污浊。”

他双指并拢,以手被刀从半空劈下,刹那晴空撕裂风雷大作,魔女坠地之处裂开一道鸿沟,所有人向他望来,那双眼惊心动魄,眼珠竟已看不清人世清浊。

两道血泪从眼眶流下,那少年抬起失明的双目,一字一顿地向魔鬼许诺:

“请您赐我恩典。”

转瞬间,滔天业火降世,如万丈红莲腾空而起。神明之怒与灵魂祭典席卷整座城池,人声哭叫,群鬼高呼,猩红火热的血液与森森白骨浑然翻涌,高位者与低贱者转眼混成一团肉球,恶灵宛如地狱溯回人间,撕碎眼前一切。

狂风托起魔女深渊中的躯体,缓缓飞向半空,瞬间那失明的人类少年似有所感,睁着一双盲瞳望向他。

风声大作,森林簌簌响动,神明的力量吸纳一切,水晶森林瞬间光秃如凛冬,那根根虬结的枝丫伸向天空,托住魔女降落的躯体。在终焉的大风来临前夏油杰闭上眼睛,他动了动嘴角,轻微的声音消散在纷扰的种种凡尘中:

“我愿来生做他身边的一个小物,配得上他一生。”

 

 

 

他被一阵巨大的惊动震醒了,醒来时发现自己不在房间里,而是被五条悟拎着领子提在半空,两条短短的兔子腿挣扎,可惜摆脱不了魔女的暴力束缚。

“这是怎么……”

他说道一半猛地住了口,只见眼前水晶森林竟是一片极致的雪白,此刻正是盛夏,一夜间六月飞雪,皑皑的白雪压了满树枝头。而五条悟站的地方是唯一一块黑色的土地。

“半夜忽然起了六月雪,这是神明的诅咒。”五条悟轻声说道,“看来我做的事让那帮老头子动怒了。”

森林间风声呼啸,一阵狂风过境,白雪迎面扑来。

他活动了下筋骨,蓝眸中锋芒毕露,“不满意吗?那就把你们都弄死好了,只有死人不会发表意见。”

夏油杰眼皮狂跳,真想提醒他他求神将你复生不是为了让五条悟弑神的,果不其然,树林摇晃的更加厉害,似乎对他不满极了。

五条悟抬手一个光圈护住兔子,提着他的领子扔到自己肩膀上,“趴好了。”

他偏过头,声音突然变得轻柔:“杰,不要怕。”

夏油杰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激烈得快要冲破胸口,他像是抓住了真相的尾巴,倏忽即将拨开他的面目。此刻五条悟忽而动了,他快如闪电,敏捷如一头爆发力极强的猎豹,穿过白雪皑皑的枝丫向森林深处狂奔而去,耳畔树叶簌簌作响,神明与魔鬼低语,穿过万千枝丫后是一条河流,寸寸结冰,寸寸闪光。魔女脱去长袍猛地冲上去,手中一团耀目的金色。

林木发出嘶吼,尖锐枝丫刺破他的袍角,五条悟充耳不闻,奔向那片冰蓝的冻河。

他双手合拢,做出古怪的手势,那瞬间夏油杰像是回到了三百年前的城墙下,他蓝眼睛的爱人望着密密麻麻的世人,眼神平和悲悯,抬手间天地变色。他不敬生命、不敬神明,他这一生恣意妄为,只遵从过自己的心,但是那一刻高大建筑自夏油杰面前倒下,他为了他抬手挥出一道魔力,此刻教皇的箭当胸穿过。

那是夏油杰一生的痛。五条悟因他而死,因此他为了他万死不辞。

而此时魔力撞上冰河,冰块寸寸碎裂,锋利的碎片朝他们飞来,宛如刀光剑影。五条悟游刃有余地穿过那片冰雨,魔药从袖中飞出,指尖融冰化雪,他步履所及之处,草地繁盛丰美,花枝攀附树干,无尽春光乍现,转眼万物复苏,世间春色满园。

他花了三百年,将神明褫夺的生机转入生生不息的河流,化作不间断炼制数千次的魔药,将水晶森林的生机尽数返还。

夏油杰恢复了人类的形态,五条悟依然固执地伸出手,将他护在身边,他站在那片冰雪之源与恢复生机的水晶森林中央,蓝眸凝视着隆冬中的春天,眼中繁花似锦,声音轻狂又自傲:“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它们不该如此。”

“我的森林应当如任何森林一般,春夏秋冬,寒来暑往,生命繁芜轮回不止,任何神都无法剥夺。”

无法剥夺春天,无法剥夺盛夏,无法剥夺秋日,更无法剥夺他这份生来死去的傲然与洒脱,夏油杰许诺他看不清世事清浊,此刻才明白他根本不需要。

他见过日升月落,潮涌浪稀,他见过星辰如雨水从夜空坠落,也见过沧海桑田,须臾分崩离析。他这一生太漫长太孤独,无数美景只有一人看,乐事只有一人赏,过往繁花似锦,记忆只剩模糊的碎片。

一生悬命,一生如刀尖,一生年轻,一生孤独。

他摸了摸眼眶,发现不自觉竟然泪流满面。

无论多少年,他都如以前一般。

 

 

“你很像我的一个旧识。”

夏油杰给五条悟梳头发的时候,五条悟冷不丁地说。

那之后不久,日子还是不紧不慢地过着,照常给魔女收集药材、到处逛森林,给他做饭端茶,被他指挥着跑断腿。魔女不说神对他做什么,夏油杰便装作不知,他性子偏执温和,认定的事便固执得要命。三百年前他对人类失望至极,偏激时甚至想到毁灭,三百年后执念算不上消陨殆尽,但在活生生的五条悟面前都不值一提。

永生魔药很快制作成型,那一天五条悟看上去不掩饰的开心,甚至水不让夏油杰泡了,还给他装模作样地端来一杯茶,他一尝,甜的牙都要掉了。

“超级像。”

夏油杰手一抖,绷断了他几根银发,痛得对方龇牙咧嘴。他赶紧道歉,往他头顶轻轻地吹气,顺便倒打一耙,“都怪悟讲话吓到我了。”

“吓到你什么?”五条悟不买账,他最近看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人类小说,于是异想天开道,“放心啦,即使有白月光也是最爱你的,杰。”

夏油杰:我果然不该对五条悟抱有期待。他叹气道:“怎么像?”

五条悟说:“记不清了……好像在梦里见过你。杰在梦里好傻,分不清药材也不会种魔药,我还要教你,真的好笨啊。”

夏油杰的心悬了片刻,他为五条悟选择的路,没有记忆,也没有自己,他被困在魔女的期限中长久地留存,一生搬迁,一生困居,不会触碰人世的残缺。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没死,或者死了一次,这辈子是只成精的兔子,哪怕蹦着也要蹦到五条悟面前去。

神明仁慈,在满足他的心愿后将彼此慷慨给予,那些血与火恍若隔世,看到他时只剩无尽柔情。

五条悟继续说:“不过很奇怪……我好像一点都没不耐烦,要是换个人早就被我扔到水晶湖。可能是杰的上辈子吧,我活了那么久,记不得以前的事,也许见过杰的上辈子,所以初见时便觉得杰很熟悉。”

他笃定地点点头,这个平素漫不经心,认真起来却连神也要畏惧三分的青年露出几分淘气的样子,唇边挂着愉悦的笑:“神偶尔也没有眼瞎嘛,上辈子没做的遗憾,所以这辈子一定要补偿给你。”

说真他亮晶晶的眸望向夏油杰,朝他伸出手来:“杰跟我去看雪吧!你出生在南地一定没见过雪!”

“可是头发没疏完……”夏油杰辩解,五条悟撇撇嘴:“杰好没情趣……” 

夏油杰瞅他,心脏砰砰直跳,明明活了不止一辈子,却还像是第一次恋爱的毛头小子,小声地问他:“都梳头了……可以给悟描眉吗?”

五条悟皱了皱眉:“描什么眉?”终年生活在森林的魔女从未听过此等习俗,认真地拒绝起来,“不要,我眉毛长得好好的,难道杰嫌弃我?”

“……当我没说!”

五条悟死后,他屠尽皇城,裹着一个邪佞凶名被教会通缉,夏油杰没想过他身后事,总不过些世人胡说的碎嘴,他不惧流言蜚语,更不在乎所谓身后名。他杀人不止为了五条悟,还因为他们该死,他后来甚至想要他们都死,而神阻止了他,神说:这世间还应有人。

夏油杰含笑望神,眉眼狠戾生动,含着化不开的浓稠艳血。他轻轻微笑:他们配吗?

神不语,半晌回答:那你配吗?

我不配,夏油杰说,但是他是配的。

我为你屠了城,杀了好多人,血把脚下的土地染成黑红,神也说我是个疯子,可到头来你也没陪我看那场雪。

他以为的初见,夏油杰已经等了数百年。

 

永生魔药、失去的记忆、蝴蝶、来世,那些故事编织成无尽的密码,饱含世间阴差阳错的巧合,那些穷途末路的奔赴,孤注一掷的爱意,原来不是全然毫无回应。那年少年和魔女的第一面,命运的轨迹便轰然改写。

五条悟和夏油杰也许都一知半解,都对彼此讳莫如深。神从未告诉过魔女,人类为了他放弃自己唯一的灵魂,为了那无用的纯真。神也没告诉过人,魔女不老不死,只有被人爱上才有死亡的机会。因而那箭完全要不得他的性命,只是他活久了,活倦了,便想以轰轰烈烈的姿态告别世间。只是那人类为他眼眶赤红的样子太扎眼,太痛,魔女瞪着那双蓝瞳望了许久,胸口像是被刀劈开,他看着神,神脸色温和,问他:后悔吗?

他回答:有些后悔。

神再说:后悔就回去罢,有人在等你。

魔女不语,他扪心自问,我愿为他回去吗,我愿为他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死亡,再一辈子困在永生的局中,成为一个游戏中的注脚吗?

神注视着祂的孩子:永生不会困住你,死亡不会困住你,只有你自己才会困住自己。

神给了生灵以心,给了人类以爱人的勇气,给了魔女既像幸运又像不幸的永生,当魔女终于厌倦这生命的游戏时,他们找到一个愿意爱的人类,从他们的爱里汲取死亡的热量,自此他们可以死,可以生,终于掌握了至高无上的权柄,自此有了软肋。五条悟曾经想过为什么,神创造这个故事,也许因为爱是这世上最无坚不摧的力量、最扭曲不堪的诅咒,也许因为告诫他们终生不得触碰这一毒药。但是在夏油杰惨烈地爱上他之后,他望着人类少年邪神般令人畏惧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了真正的终焉,神爱祂的孩子,一视同仁的爱着。

因为生命永无止境,而爱有归期。

于是,他的答案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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